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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朵曇花散文
怎么說呢。
那時他不過十七八歲吧，是夏天的晚上，他家門前的曇花要開了，隔壁的女孩子過來看曇花，他也在。他記得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，深釉的明眸，靜如月下潭水。她清瘦而美，是他不可測的內(nèi)心里，那一灣初漲起的潮水。他們經(jīng)常見面，可是從來沒有說過話。曇花要開了，她抱著小板凳過來，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輕聲說：“我想看曇花�！彼c頭沒有說話，于是她放下小板凳，在將開未開的曇花前，坐下來靜靜的等。
月亮躲在云層背后，天上只有幾顆忽明忽暗的星子。竹葉、梧桐樹、細微蟬聲，在幽暗濃蔭處發(fā)出夜的聲響，他還聽到了，他自己的心在微微敲著細咚咚的鼓。
仿佛只是一瞬間，曇花逐一而開�；ò暧行┫袼嫔系陌咨徎�，靜謐如絲鍛，香氣隨風(fēng)遠。他們不約而同的，一起數(shù)了一下，一共是七朵。他轉(zhuǎn)身進里屋，找來母親生前縫補衣服時用過的剪刀，將七朵曇花小心剪下來，連同細長的花莖一起。他將曇花送給了她。
在她離開之后，月亮從云層里出來了，他看到清霜一樣的月光下，曇花又綻出了兩朵。剪下來帶進屋里，不知如何是好，捧在手上不舍得放下來，生怕碰傷了柔白的.花瓣。他覺得此時的他，和隔壁的女孩子一起，擁有了相同的花朵。他想他們會不會在這個夜晚，做一個相同的夢呢？于是怎么看著手上的花都是歡喜。從畫架下面取出黑陶罐，插上曇花，反復(fù)醒來數(shù)次，心里全是惦念。深夜時分終于沉沉睡去，清早醒來，他看到兩朵曇花垂著碩大的頭部已經(jīng)死去。
他在那年考上了北方的美院，學(xué)習(xí)油畫。寒假回去的時候，女孩家已經(jīng)搬走了，據(jù)說是去了更南的南方。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她。
后來那個夜晚常常出現(xiàn)在他的畫里。女孩白色的棉布裙子和深釉的明眸，以及七朵曇花。偶爾，他還會畫上兩朵死去的，垂著碩大頭部的萎謝的陰影。
在容顏皎好的妻子不依不饒的追問下，他只說，他喜歡這畫中的意象。他守著這個秘密，如同守著一座孤獨的墳。他只能做這個故事的守墓人。
他不再種曇花。
很多年以后的這個夏天，鄰居家門前的曇花正開，他剛好從花前經(jīng)過。天色已經(jīng)很暗，大概是夜里九點鐘的樣子，卻依然可以看到他兩鬢發(fā)上的霜雪，他已跨過中年的歲月。曇花在墻角綻出碩大的白色花朵，一朵，兩朵，他挨個數(shù)過去，一直數(shù)到第七朵的時候，他停了下來。曇花盛放的清幽香氣在夜的細風(fēng)里，又一次帶來了關(guān)于南方的遙遠的回憶。
他想，如果那個夏天的晚上，他們沒有一起看曇花，他沒有將曇花送給她，他們會不會，早已經(jīng)在最深的人海里重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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